


作为我国能源供应的压舱石和稳定器,煤炭在我国的主体能源地位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改变。长期以来“富煤、贫油、少气”的资源禀赋,造成我国以煤炭为主的能源消费结构。就能源革命、能源安全、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煤炭行业发展状况以及煤化工领域新技术、新业态、新能源的发展现状与研究进展等热点话题,让我们看看中国工程院院士谢克昌的解读。特此转载,以飨读者。
谢克昌:1946年10月5日出生于山西太原,煤化学工程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美国国家工程院外籍院士,太原理工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工程科技发展战略研究院副院长 。
煤炭要革命,但绝不是革煤炭的命
曾经,能源革命一度被认为应该“革煤炭的命”。今天,由于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能源革命的内涵和方向已大有不同。您认为是什么因素促使这些变化悄然发生?能源革命,推进能源革命,煤炭这一传统行业还能做什么?
谢克昌:能源革命一度被认为应该“革煤炭的命”,这个观点是不正确的。自2010年6月担任中国工程院副院长以来,我先后主持完成中国工程院“中国煤炭清洁高效可持续开发利用战略研究”“推动能源生产和消费革命战略研究”等系列重大咨询项目,我始终认为:煤炭要革命,但绝不是革煤炭的命,是要在全产业链上实现绿色开发、清洁高效利用,实现了清洁高效利用的煤炭就是清洁能源。当然,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发展变化,现在都认识到能源革命不等于“革煤炭的命”,我认为主要因素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我国的国情能情。党中央、国务院多次强调,以煤为主是我们的基本国情。这个基本国情就决定了我国必须长期坚持煤炭清洁高效利用道路。在全国已探明的化石能源资源储量中,煤炭占94%左右,是稳定经济、自主保障能力最强的能源。尽管煤炭在一次能源消费中的比重将逐步降低,2021年降至56%,但在相当长时间内煤炭的主体能源地位不会变化。深刻认识我国能源资源禀赋和煤炭的基础性保障作用,做好煤炭清洁高效可持续开发利用,是符合当前基本国情、基本能情的必然选择。
推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 要在燃煤发电和现代煤化工方面下功夫
推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您认为应该从哪些技术领域进行突破?目前哪些领域已取得成绩,可否举例介绍一些?
谢克昌:
技术突破方向:
我国煤炭利用正逐步向清洁化、大型化、规模化、集约化发展,推动煤炭由单一燃料属性向燃料、原料方向转变,推进分级分质利用,从而实现高碳能源低碳化利用。具体来说,未来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的重点主要在燃煤发电和现代煤化工两个方面。
燃煤发电在未来相当长时期内仍是我国电力供应主力。除继续承担保障电力供应主体责任外,煤电还要为可再生能源大比例消纳提供灵活调峰服务。要大力推进燃煤发电向高参数、大容量、智能化发展,推进超高参数燃煤发电、新型动力循环系统、高灵活智能燃煤发电、燃煤高效低成本多污染物联合控制,及资源化利用的成套技术与装备实现自主产业化,促进电力装备技术升级和结构转型,提高电力制造业的国际竞争力。
现代煤化工是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特别是油气安全的重要途径。要稳步推进以煤制油、煤制烯烃为代表的现代煤化工发展,加强技术创新,逐步推动煤化工产品高端化、高值化,延伸产业链,提升价值链,持续推进废水近零排放、固废减量化和资源化利用。现代煤化工项目建设只有在规模条件下,技术经济效能和环保性能才能得到充分体现。中国化工报《能源化工“金三角”产业发展调研报告(2019年)》有力地说明了这一点。因此,要积极推进煤化工产业大型化、园区化和基地化发展,结合资源禀赋,稳步有序推进大型现代煤化工基地建设。
已取得的成绩:
目前,我国已建成全球最大的清洁高效煤电供应体系,燃煤发电机组大气污染物的超低排放标准高于世界主要发达国家和地区,燃煤发电已不再是我国大气污染物的主要来源。国家能源集团泰州电厂3号机组成为世界首台成功运用二次再热技术的百万千瓦超超临界燃煤发电机组,实现供电标准煤耗266克/千瓦时。2021年底,全国百万千瓦超超临界燃煤发电机组有160台在运行,超过其他国家的总和,平均供电标准煤耗约280克/千瓦时,引领世界燃煤发电技术发展方向。
近年来,我国煤炭清洁高效转化利用技术也取得一系列创新突破。煤直接液化、煤间接液化等成套关键技术具有自主知识产权,工业示范工程实现了安全、稳定、长期满负荷运行,成为保障我国能源安全的重要战略路径。国内科技领军企业、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持续协同攻关,开发了多种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效低成本煤气化技术,彻底摆脱大型煤气化技术对国外进口的依赖;研发建设了世界首套百万吨级煤直接液化商业装置,实现长周期稳定运行;开发了400万吨/年煤间接液化成套技术,实现商业化运行,目前煤制油产能已达931万吨/年;建成了世界首套60万吨/年煤制烯烃工业化生产装置,首次实现由煤化工向石油化工原料的规模转换,目前年产能达到1672万吨。此外,我国在煤制乙二醇、煤制天然气等技术发展和产业应用方面,均取得重大突破。
我国煤化工发展迎来了新的机遇期
您认为应该如何进一步提高煤化工产品的附加值,使其由初级产品向更高端进阶?您对相关产业布局(地域分布)有何建议?
谢克昌:数十年来,我国的煤化工发展有经验也有教训。目前在党中央、国务院的统一部署下,煤化工发展迎来新的机遇期。具体来说:
在高端化发展方面,要围绕技术高端化和产品高端化开始布局。技术高端化要求淘汰落后技术,采用先进技术以提高生产效率和资源利用率,降低单位产品资源消耗、综合能耗和污染排放。包括:大型煤气化技术、新一代甲醇制烯烃技术、甲醇制芳烃技术、高含盐废水处理技术等。产品高端化主要是开发煤炭深加工特色产品,提高产品性能和附加值。包括:超净汽油、柴油、军用特种油;特殊用途功能材料、固体清洁燃料等。
在多元化发展方面,要围绕终端产品多联产和原料多元供给布局。相对于传统技术,分质多联产技术具有资源利用率高、二氧化碳排放强度低等优势,对于煤化工的经济性和抗风险能力有很大提升空间。按照循环经济理念,未来将大力推动煤化工与电力、石油化工、化纤、盐化工、冶金建材等产业的融合发展。单一原料供应的煤化工传统增长模式容易受到原料供给的制约。原料多元化可以打破传统煤化工、天然气化工和石油化工行业壁垒,形成适合区域性资源禀赋的新型集群产业。
在低碳化发展方面,一要源头减碳,研发新型高效催化剂与工艺和过程节能技术;二是过程减碳,要突破可再生能源制氢制氧与煤化工合成耦合技术,应用绿氢绿氧,降低煤化工工艺过程碳排放;三是要开展CCUS技术攻关,CCUS技术是实现煤化工低碳化发展的关键解决途径,但其中的“U”尤为关键,只有二氧化碳利用获得经济性、规模性突破,CCUS才能充分发挥作用。当前,CCUS与相关能源系统的结合有可能培育出CCUS发展的新的技术经济范式,如CCUS与氢能生产技术的集成、CCUS与可再生能源和储能的集成等;适度布局前沿技术研发,二氧化碳低能耗捕集技术以及二氧化碳置换联合地热开采陆域可燃冰-地质封存一体化技术等。
关于煤化工布局,现有六大煤化工战略基地(陕北、鄂尔多斯、宁东、准东、哈密、晋北)大多在黄河流域,水资源和环保排放已接近“天花板”。几年前,我们曾从煤炭储量、经济水平、环境容量、水资源量、二氧化碳排放、煤炭自给率6个维度综合评价给出煤化工科学布局前五位的结果,与以上六大战略基地基本一致。随着形势变化,未来可以考虑在东南部水资源丰富、煤炭运输便捷的地区适度布局新基地(如荆州、九江、两淮、云贵等地区)。
节能优先 做好储备 大力支持能源领域科技创新
作为化石能源,我国煤炭储量虽高,但未来终有用尽的一天。从长远来看,您认为应该做好哪些工作、采取哪些措施切实保障我国能源安全?
谢克昌:煤炭作为非常宝贵的不可再生矿产资源,2021年根据自然资源部的调查数据,其证实储量和可信储量之和为1622亿吨,按照现行储采比计算为40年左右。但未来随着综合利用效率的提升、利用方向从单一燃料向燃料和原料并重转变,加上煤炭地质勘探的不断推进,应该认识到:煤炭的储采比将不仅仅是40,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煤炭仍然是我国的主体能源,发挥基础保障作用,要始终牢牢抓好煤炭清洁高效可持续开发利用,让煤炭持久发挥能源安全保障的稳定器、压舱石作用。从长远来看,还应该做好以下几个方面工作:
(一)坚持节能优先,及时修订提升能效标准,压减不合理能源需求。
节能提效,降低能耗。我国工业产值能耗强度一直比较高,一方面是产品低端需要进行产业转型,另一方面必须进一步挖掘能效潜力,及时修订和实施更高能效的能耗标准并强制性实施。对我国而言,能效水平达到世界平均水平每年可以节约十多亿吨标煤,总量十分可观,而且由于煤炭的主体性,还可以大幅度地减少碳排放,年减排30多亿吨二氧化碳,是实现碳减排、碳中和的最主要途径。要及时修订颁布细分产品的能耗标准,加速淘汰高耗能设备,精准推进节能降耗。
(二)做好资源和产能储备,在释放优质产能的同时科学划定煤炭产能“红线”